【印度】孟买日记——请放下对印度的刻板印象

 

孟买本在我的计划之外，如果要去孟买，我必须多乘30小时的火车，不过早几天我已经决心要到孟买，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北部的城堡我看腻了，需要缓和一下审美；其二是我太想看看孟买了。

 

早年我就听说过关于孟买的贫富差距十分赤裸，贫民窟和商场仅仅一街之隔，我反复想象着这种视觉冲击，认为孟买就是最能代表印度的城市，如果这次不去，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印度，我必然会感到遗憾。

 

而近期我又接触到了另外的一些言论，比如有人说孟买是印度的上海，说孟买一心要赶超上海，比如又有人说孟买的目标只有纽约，并且印度的网民正在发声呐喊：“如果我们再不努力，上海很快就要赶超孟买了。”我无法判定这些言论的真假，但我对孟买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所以要自己去看一看。

 

于是我就到了孟买，这里的消费对我来说有点贵，所以我只待了三天。

 

 

 

 

第一天

 

火车到孟买的时候正下着雨，这场不知道已经下了多久的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我撑着伞走出火车站。孟买有很多个火车站，靠近市区的中心火车站没有tutu车，只有taxi，这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也没有想过坐车。只偶尔几个司机来问我去哪儿，我摆摆手谢过，告诉他们走路就好。

 

走路到预定的旅馆大约3公里，雨时小时大，而孟买的气温是舒适的，雨触到我皮肤时几乎有点太凉。

 

 

 

到旅馆的一路都不是我印象中大都市的样子，只是多了几座很旧的高楼，乌鸦成群飞过，几乎与加尔各答差不多，在乌云密布下这里反而更显昏暗，但也有不同的是这里的人相对冷漠，很少有人对我微笑问好，甚至连小贩也不揽客，仅凭这一点倒又有了些许大都市的样子，并且在印度，大概每个旅客都会很享受这种无人搭讪的时光。 

 

办好入住后我便上街溜达，这里的马路不宽，巷子不窄，绕来绕去绕到了跳骚市场，这是我在印度头一次接触工艺品，每家店里都有一些我看上的东西，心心念念，又舍不得买，最后就买了个便宜的小木盒子。

 

卖木盒子的老板是个留着长长白须的穆斯林老头，得知我是中国人后，告诉我他去过中国，他说上海非常干净，然后又指着眼前的街道说这里非常脏，表情略微无奈。

 

 

 

于是我继续走到了非常脏的街道上闲晃，踩几脚脏水是家常便饭，我已经习惯了印度的脏，以及忽然而至的臭味，但我很明白自己对这一切的习惯是一种旅行的体验并乐此不疲，但对于这里生活的许多人而言，这便是世界本来的样子——但在某种程度而言，这大约就是世界在文明前本来的样子。

 

走过一个垃圾堆时我一阵哆嗦，原因是我见到了几只老鼠，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老鼠，成群簇在潮湿阴暗的垃圾堆附近，垃圾堆在一条蓄满了臭水的小巷子前面，整个画面阴暗得恐怖，好在一旁人们的闲聊和放声大笑把我拉回了人间。

 

 

 

乌鸦总是在任何地方呱呱叫着，盘旋在天空或是在地上，它们不结队但成群，我会想象如果我家在这里，每天打开窗都是乌鸦和它们那难听的叫声……想想也是白想，在这里有个家算是不错了，还管外面是什么乌鸦麻雀凤凰。

 

接下来我要去千人洗衣厂，中途路过一些篷，和加尔各答的一样，这些用防水布搭的简易篷排在路边，便是许多人的家。有些蓬面对着一个垃圾场，我远远就能闻到垃圾场的臭味，走过时是憋着气的，可住在这里的人对这样的恶臭也是习以为常吗？但是不习以为常又能怎么办。

 

 

 

因为下雨，千人洗衣厂没有人在洗衣服，只有一个个集装箱房和空着的洗衣池，在它们后头是高高的楼房，贫富差距大概在这个时候显得有点赤裸，不过这个场景我看过许多遍也想过许多遍，相当于剧透后看剧，也没了多少新鲜感，只是遗憾没有见到千人洗衣那热闹的场面罢了。

 

 

 

接着我要去他们的大商场，商场附近的马路上堆放着一些很难看的垃圾桶，垃圾桶上立满了乌鸦，恶臭有时被一阵风吹散，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街道。

 

 

 

于是我拐进了商场。

 

商场分三座楼，从大门进入就要接受安检，在印度，稍微像样一点的商场或超市都需要安检，比火车站严格得多。等安检完以后，我大概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我曾经熟悉的现代化世界。

 

广场上大屏幕里播放着各种广告，走进每一个室内都打着足够的冷气，商场底层的咖啡厅里有玩着ipad的时髦姑娘，一切都是靓丽都市的样子，反而使我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了。最后我终于战战兢兢走进最大最华丽的那栋楼，刚一进去，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清淡优雅，差点把我推了出去，我努力站稳脚跟，定睛一看，眼前全是奢饰品牌，这里，大概真的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走出商场，导航回旅馆的路，大约有6公里，舍不得打车，还是咬咬牙走。雨依旧时大时小，马路要比下午时拥挤得多，大家都把喇叭按得震天响，令人烦躁，最恨的是有些摩托车几乎会在我耳边按他那个特制的该死的超响亮的喇叭，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默默接受这里的一切“文化”。

 

再路过一个简易蓬的时候，我看到有条腿伸了出来，几乎要把屁股露出来，原来是里面的妇人在尿尿，样子像极了一条狗。

 

2017年7月18日

 

 

第二天

 

今天我准备去印度门那一块，出门的时候不在下雨，多云的天气，气温还是很舒服。途径一些贫民窟，其实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贫民窟，不过看大家住着集装箱搭建的房子或是简易蓬，小孩光着身子在家门口拉屎，“贫”字与她们总归是扯不开关系的。

 

 

 

 

 

接着出现的就是一些英国殖民时期的建筑，相对印度本土的风情，这些殖民时期的建筑在我看来实在没什么好看，但它们的存在确实也让这块地方显得洋气不少。终于走到了印度门，进门需要安检，但是我的包里有一只死去的鸟，所以我就没进去，沿着海走，继续瞎逛。

 

 

 

 

 

逛到一个渔村，看当地人出海和归来，看渔村的狗胖得像猪，走了好一会儿，发现走的是条死路，只好原路返回。

 

 

 

 

绕了一大圈走到了观景的海岸边，眺望对面最发达的孟买，就像站在黄浦江边，而此时竟出了太阳，蓝天白云。我走到观景台的边缘，送别了我的鸟，坐在礁石上用口琴很生涩地吹了一曲《送别》。

 

 

 

最终我的鸟大概是被乌鸦吃了的，这里的海边没有海鸥，取而代之的是和海鸥差不多大小的乌鸦，乌鸦们相互抢食，“呱呱”叫着，引来一阵乌云密布。

 

 

 

转眼之间，已经大雨倾盆了。

 

于是我发现，孟买或是印度，真是一个浪漫主义的地方。

 

试想本来是蓝天白云艳阳高照，突然却来一阵倾盆大雨，按照国内的思路肯定先会听到 “啊！下雨了”的叫声，紧接着有伞的打起伞，没伞的随便用什么盖住，完了匆匆逃离现场找个屋檐。

 

而在我眼前的印度人民却是一片祥和，只是有伞的把伞撑起来罢了。他们走路的还是慢悠悠，坐着谈恋爱的还是坐着谈恋爱，偶尔几个激动的却是为了举起手机在雨里自拍。

 

我也放慢了脚步，觉得这一切都很新鲜有趣，海边坐着的情侣撑着伞搂着腰，偶尔亲密，屁股却早已湿光，还有一些没伞的更是无所顾忌，仿佛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胶水，然后小伙会不会深情地对姑娘说：“啊哈，这下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

 

 

 

 

 

 

当我慢悠悠晃回旅馆的时候，身上差不多也全湿了，衣服上的可能是汗也说不定。

 

2017年7月19日

 

 

第三天

 

 

订了晚上11点半到乌代布尔的火车票，旅馆退房时间是上午10点，而我到发车火车站的距离大约是14公里。我本想存了包去看博物馆和中央火车站（这两个地方昨天路过却忘记了去），不过心中有些懒惰，不想多走路，而且大家都看过的，也不会多稀奇，就想着退房后慢悠悠走到火车站好了。

 

来印度这段时间很少见到猫，孟买却有不少猫，不过大部分猫也逃不掉在垃圾桶找东西吃的宿命，当然这里有着许多的老鼠，但看着这些瘦瘦的猫，也未必是那些老鼠的对手。

 

 

 

雨还是会偶尔下一阵，下雨时简易蓬里的孩子就光着身子在雨里跑。

 

 

 

走着走着雨停了，又看到路边流浪汉以鞋当枕睡得悠然，难道刚才的大雨对这里丝毫没有影响？

 

 

 

走累了，我会靠在路边休息，有一回来了一个男人搭讪，他很有耐心地和我聊了五六分钟才说出了他的目的，原来是问我要不要找小姐。

 

我说我不需要。

 

他说他们也有漂亮的男孩。

 

我说我也不需要。

 

大部分人最讨厌印度人的一点大概就是，你已经拒绝了他，他却还要反复问你同样的问题，并且问你为什么拒绝。

 

实在厌恶，我只好不再采他，继续向前。

 

有些街道的马路和建筑都算中规中矩，楼不算破，马路不算脏，但我心中早已拿上海作为了比较对象，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差距还是有点大。

 

 

 

我大约花了四五个小时才晃到火车站，是绕了近路从边后门进去的，离铁轨不远处就看到了几个简易蓬，有贫民住在里面。当我再想说它落后的时候，忽然觉得开不了口，因为我想到，假设在中国，无家可归的人想要找个地方搭简易蓬，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我想到了“文明城市”的评选，如果要用相同的准则在印度评选文明城市，那么街道上的狗要杀光，不准出现牛和羊，乌鸦太晦气，最好也要全部清理掉，什么？火车站后边有人私搭简易蓬？不允许，绝对不允许！拆掉赶走，除了火车站，其他地方也是，评选的时候一个蓬都不准出现！

 

距离火车到站还有8个多小时，一场暴雨紧随着我坐下而落下，这场雨是我在印度见过的最大的雨，大到车站里几十只乌鸦的叫声都听不到，只有雨的声音，我呆呆地看着雨出神，心里思考着一个让自己都惊讶的问题，“我们与印度的差距，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大吗？” 

 

印度因为民主，所以会内乱不断，因为民主，所以不会强制打胎套环，大概也是因为民主，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贫民，因为民主，会有游行和意见的分歧，作为一个最大的民主国，他们大约在实践着如果中国民主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我们是个民主国，我们能做得更好吗？

 

我们的人民真的比印度人民更善良更有素质吗？

 

我们，真的比他们更好吗？

 

我终于等到了火车，因为我有比较高级的票，所以可以在一个专有的候车厅休息，如果我愿意还可以在候车厅洗个澡。许多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公共大厅的地上睡，远远看过去，我也分不清这里是中国的火车站还是印度的火车站了。